导 读
本研究基于抖音、快手两大移动短视频平台中用户发布的主体是儿童（6-14岁）的短视频，以内容分析法进行定量研究，旨在探究移动短视频内容中是否存在儿童成人化现象，成人化现象的呈现方式及其成因是什么。
儿童成人化现象存在于已有自主意识、可独立思考和判断的儿童群体中，是儿童在社会化进程中的一种异化，即“儿童在思维、心理、语言及行为等方面超越了其实际年龄及生理界限，表现出的近似成年人的倾向和特征”。[1]本研究基于抖音、快手两大移动短视频平台中用户发布的主体是儿童（6-14岁）的短视频，以内容分析法进行定量研究，旨在探究移动短视频内容中是否存在儿童成人化现象，成人化现象的呈现方式及其成因是什么。
研究设计
（一）研究范围与分析单位
本研究样本的时间限定为2021年5月14日至5月16日、2021年5月21日至5月23日每天19：30-20:30，分析单位为此时间段内抖音、快手两平台中出镜主体为6-14岁儿童的短视频。
（二）抽样过程
在上述研究范围内抽取总体样本框，入样总体为1107个短视频。以3天为一个抽样单元进行等距抽样，共精准抽取样本300个。其中，抖音平台155个，快手平台145个。
（三）类目建构与信度检测
通过研读抖音、快手平台发布的内容及相关资料，本研究从7方面进行编码:（1）短视频平台；（2）性别表露；（3）样貌表露；（4）自我表露（主题）；（5）背景音乐；（6）画面文字；（7）短视频拍摄者。本次内容分析共3名编码员，利用霍斯提公式进行信度检验，多次讨论和编码测试后，删减并完善部分变量，最终所有变量信度测试值在87.5%—100%范围内浮动，系可接受范围。
数据结果及分析
（一）儿童成人化现象普遍，平台间差异小
本研究判定有儿童成人化现象的标准，是样本中存在一个及以上变量符合编码表中的某一类目。据此，300个样本中，不存在儿童成人化现象的短视频仅17个，有儿童成人化现象的短视频为283个，占比高达94.33%，其中抖音平台142个，快手平台141个。这说明移动短视频平台中，用户发布的主体是儿童的短视频中普遍存在儿童成人化现象。
（二）短视频中出镜女童数量显著高于男童，平台间有差异
仅女童出镜的短视频共计209个，占样本总数的69.7%；仅男童出镜的短视频共68个（22.7%），男女均出镜的短视频共23个（5.7%）。出镜女童数量远超男童。此外，抖音平台样本中男/女童短视频数量分别为41个和117个，快手平台样本中男/女童短视频则为27个和92个。可知，快手平台样本的性别分布更不平衡。
（三）身体裸露问题较严重，性别间差异大
所有样本中，有裸露情况的短视频共128个（42.7%）。裸露身体的儿童短视频中，肩部占60.2%，腰部占46.1%，背部占33.6%（背部裸露的样本同时存在肩部裸露现象）。其余暴露部位较为敏感，包括大腿（16.4%）、臀部（3.1%）、胸部（3.1%）。值得注意的是，女童裸露比例远高于男童。身体裸露的样本中，主体为女童的短视频数量高达118个，占女童短视频总量的56.5%；男童短视频仅4个，占男童短视频总量的5.9%。性别间差异巨大。
（四）儿童样貌表露分析
1.发型：近半数做过造型且风格各异。300个样本中有近半数（137个，45.7%）出镜儿童的发型模仿成人，且花样繁多。“烫发”（29.7%）和“做过造型的刘海”（21.3%）比例最高，不少样本中儿童发型表现出成熟化、社会化的特点。
2.妆容：普遍倾向于美颜及化妆。此类目下，儿童“美容美颜”（平台自带效果）的样本数量最多（197个，65.7%），“带妆出镜”的儿童也不在少数，共94个样本（注：88个样本同时包含以上两个变量）。借平台自带“化妆美颜”的样本共64个（21.3%），纯素颜无化妆痕迹的样本仅56个（18.7%）。
3.服饰：追赶潮流且成熟化。出镜儿童服装方面的首选为迷你短裤裙（16%）、露腰装（13%）、小背心（8.67%）等。偏好的服饰元素主要有绑带（11%）、名牌Logo（8.33%）V字领（4.67%）等，透视、破洞等情况亦不在少数。出镜儿童的配饰可谓五花八门、种类繁多，如：夸张头饰、耳饰、手链、戒指等，尤偏好成人墨镜（8%）。
（五）拍摄儿童短视频的首要目的是自我形象展示
自我表露即主题层面，“形象展示”位列首位（114个，38.0%），“生活/工作日常记录”次之（87个，29%），第三位为“舞蹈”（73个，24.3%），“戏剧性表演”（26个，8.7%）排在第四位。
“形象展示”类样本中，无明显儿童成人化倾向的仅17个。通过统计此类样本中儿童的动作并分析行为目的，发现以“抛媚眼”和“嘟嘴”传情的短视频最多，均为45个。类似动作还有“鼓腮”“对镜自拍”“撩头发”“舔/咬嘴唇”等。
“舞蹈”类目的编码旨在发现短视频中的舞蹈是否可被视为成人舞蹈，故以舞蹈“是否刻意突出身体部位”界定其是否具备成人化指征。统计表明，83.6%的舞蹈主题短视频意在突出身体部位，其中，“短视频平台流行舞”（如：抖一抖舞蹈）共计44个。可见移动短视频内容对儿童的影响是不容小觑的。
（六）其他
除上述外，短视频的背景音乐、画面文字也可视作判断其内容中是否具有成人化表征的指标。
300个样本中，超1/3样本选用爱情主题背景音乐（107个）。在背景音乐的使用场景层面上，迪厅/舞厅音乐达总样本的47%，多为快节奏的打击乐。
92个（30.67%）短视频配有画面文字。本研究对画面文字的关键词进行词性划分：人称代词（37个）、动词（35个）、名词（11个）、形容词（9个）。含“人称代词”的样本中，高频词为“××年级女/男生”“小姐姐”“萝莉”“女/男朋友”“单身”“情人”，从语义角度分析，这些词汇旨在凸显主体身份、性别标签，展现主体情感状态。“动词”样本中，16个含“求互粉、点赞”等目的性词汇，19个含“玩过”“爱”“跟我回家/带我走”“撩”等暧昧性词汇。这些画面文字多具有二次元、网络流行语属性。
结论分析
本次研究中，高达94.33%的样本中存在儿童成人化现象，说明移动短视频平台内用户发布的有关儿童的短视频中儿童成人化现象存在且十分普遍，广泛分布于样貌、主题、背景音乐、画面文字等方面。当受众的媒介接触不再受其年龄的限制，儿童与成人之间的界限会日趋模糊，儿童成人化的趋势也会日益明显。主要原因如下：
（一）消费主义对儿童的异化
本研究关注的两个短视频平台均为UGC内容生产地，儿童在平台上分享生活，看似是玩乐，但实质上，受点赞和评论此类关注度指标的制约，这种“玩乐”行为就被扭曲为Kucklich Julian提出的“玩劳动”（playbour）。[2]短视频中的儿童会不由自主地迎合平台受众的口味：借助平台技术（美颜效果）、个人技术（带妆出镜）下的形象展示迎合受众的审美趣味；通过舞蹈、表演等个人技能满足受众的娱乐和猎奇需求。此外，本研究发现，发布“工作日常记录”的账号主体身份多为注册网络童模。
儿童成人化现象中父母的负面作用是值得探讨的。本研究的193个样本（64.3%）是由他人（主要为父母）拍摄的。“家庭是儿童使用信息媒介的主要场所，必要的积极干预可以将媒介的不利影响降至最低。”[3]父母本该是儿童信息接触的把关人，但在金钱驱动下，孩子成为牟利的手段，这进一步加速了童年的消逝。
（二）媒介技术的干预
尼尔·波兹曼将是否知晓成人世界的“秘密”为分野，区分儿童与成人。网络数字技术推动的成人世界的开放性打破了电视时代虚拟与现实的隔离，媒介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界限更模糊，儿童以“参与者”的身份亲身实践成人文化。网络时代的去制度化、个性化的传播特点使现实生活中本处于“后台”的私人空间、个人领域被置于“前台”，意味着与电视时代比，成人世界更多处于“后台”的“秘密”被公开。在媒介技术作用下儿童与成人共享同一个信息空间，这加剧了儿童的成人化。
（三）被凝视和消费的女童
成人化样本中以女童为主要展示者的样本共209个，男童样本仅68个。有裸露部位的128个样本中，女童样本118个，占总数的92.2%。女童们无意识地传达了诸多成人化内容。对此，她们并没有准确的认知，更不清楚隐藏的含义，仅是通过模仿增加视频的点击量、提高自身的关注度以获取满足感。其实质是对自身身体的消费，并将自身变成了“被凝视”的对象。
侯婧：长安大学人文学院讲师
张雅婷：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硕士研究生
本文原载《青年记者》2021年第20期
参考文献：
《少年儿童研究》创刊于1988年，是共青团中央主管、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和中国少年先锋队工作学会等单位主办的全国性学术期刊，主要探讨少年儿童身心发展规律、少年儿童教育与保护、少先队及儿童组织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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